川普在今年就职典礼的第二天便宣布,将对所有中国进口商品加征10%关税,并对来自加拿大与墨西哥的商品加征25%关税。这一政策的核心要求,与美国政府近年来反复强调的问题密切相关——中共政府纵容芬太尼通过邻国流入美国,导致美国的毒品危机愈演愈烈。
芬太尼危机的演变
近十年来,笔者对芬太尼问题的追踪报导,见证了这场危机如何从边缘议题逐渐演变为美中关系的一大焦点。
2015年,纽约联邦参议员舒默(Chuck Schumer)曾呼吁拨款一亿美元,以遏制「中国白」(芬太尼的俗称)在美国的蔓延。当时,「中国白」这一名称因带有「中国」二字而令笔者印象深刻,这也是笔者首次关注芬太尼与中国供应链之间的联系。
2019年,CBS电视台的制片人携带美国通缉令前往中国上海,亲自接触毒枭。由于事件极具特殊性,笔者对此进行了报导。
2020年,布鲁金斯学会的一份专题报告让笔者进一步了解到,中国是美国境内非法芬太尼类物质的主要供应来源,甚至武汉一度被称为「芬太尼之都」。
这个称号的背后,是一整条跨国供应链:中国生产芬太尼前体化学品,运往墨西哥和加拿大的简易制毒实验室,再由贩毒集团将成品走私入美国。
到了2023年,美国对至少五名中国人开出百万美元悬赏令,再次凸显中国供应链在芬太尼交易中的关键角色。其中,来自湖北武汉的叶全发(Chuen Fat Yip)被指控为「已知最大芬太尼类毒品生产龙头」,美国缉毒局(DEA)对其开出了500万美元的悬红,位列DEA全球通缉令的第三名。
DEA公布的100万美元悬赏名单中,至少还有三人来自武汉,一人来自苏州。
十年间,芬太尼供应链的核心问题始终如一:中国生产,美国危机。这些年当中,执法行动与企业利益、道德底线与法律漏洞的较量,一直在上演。
纽约法庭审理的中国芬太尼供应链
近期,纽约南区联邦法庭审理了一起涉及芬太尼供应链的案件,笔者首次见到了来自中国武汉的两名供应链代表人物——湖北精奥公司的老板之一王庆周与营销经理陈依依。
与人们对毒枭的「冷酷、凶狠」印象不同,37岁的王庆周每天身着白衬衫黑西装,斯文礼貌,33岁的陈依依更像是个邻家女孩,抿嘴时嘴角边绽出个小酒窝。王庆周的辩护律师还拿出湖北精奥的办公室照片给陪审团看,问众人道:「这和普通的办公室有什么不同?」潜台词是和他们售卖的化学品一样——平凡、看似无害。
然而,根据起诉书,这类化工企业会翻墙到境外谷歌网站上发帖销售芬太尼的「医药中间体和前体」,并在货物上贴上狗食等标签,将药物藏在假包装中。墨西哥和加拿大毒贩购买后简单加工、合成,再走私至美国。
2022年,DEA缉获了超过5,700万颗掺有芬太尼的假处方药和超过1.3万磅的芬太尼粉末,相当于约4.1亿剂,足够杀死全美国人口。
对毒贩而言,芬太尼因低成本、高成瘾性、便捷运输和惊人利润而具吸引力。庭审证据揭示,卧底探员用4.5万美元就可批发足够制造55公斤芬太尼的化学品,达到足以杀死2500万美国人的致命剂量,这显示了其巨大的经济诱惑和可怕后果。
中国企业如何规避法律?
在与DEA卧底探员的对话中,王庆周明确表示,他每月可向加拿大和美国贩卖7吨化学品,甚至加10吨也没问题。他强调:「我们不担心在中国有问题,在中国没问题。如果被美国海关查了怎么办?」这种无所顾忌的态度,凸显了中国的现实情况。
虽然中共政府在2019年宣布将所有芬太尼类物质列入管制,但毒贩总能通过化学结构的微调规避禁令。笔者听专家的讲解,感觉就像数字5的合成,既可用2+3,也可用6-1来达成,若政府禁2和3,毒贩便可改用1+4,合成路线是变化无穷的,这使得法规总是落后一步。
在纽约的法庭证据中,陈依依承认公司会研发没被列管的新产品,持续更新生产技术与(合成)路线,以应对执法风险。她直言:「我们应当创新,因为国家对芬太尼的政策总是变化,我们的技术人员能够开发新的产品,来回避新的政策。」这正是芬太尼难以被遏制的根本原因——贩毒集团的策略总是能够领先于法律
中共政府的态度
中共政府一贯将芬太尼问题归咎于美国,声称这是美国自身的社会问题。根据CNN报导,中共驻美大使馆还在庭审前指责美国执法部门「对中国公民钓鱼执法」,并要求「立即释放他们」。
然而,根据美国众议院中共问题特设委员会的报告,中共政府仍对出口芬太尼原料的企业提供税务优惠,并有国有企业参与其中。尽管中共一直否认对这种非法毒品交易知情。
如何真正遏制芬太尼?
湖北精奥的案件无疑是美国打击芬太尼行动的重要一步,但是否能对其它中国化学品生产企业起到震慑作用仍有待观察。根据联合国毒品与犯罪问题办公室(UNODC)的资料,中国拥有4万至10万家制药公司。
一名旁听庭审的记者告诉笔者,许多中国企业如今已学会如何避开执法风险,声称自己「只需要赚钱」、「从不过问客户如何使用这些产品」,以「不知情」来规避责任。
在这样的现实下,芬太尼的流通恐怕仍难以杜绝。这不仅是一个法律问题,更是一个道德问题。当企业的唯一目标是赚钱,而无视其产品对人类生命的影响时,社会将面临更深层次的挑战。芬太尼的肆虐已夺走超过40万条美国人命,而中国的化学产业是否会因这场审判而有所改变?这仍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类似的案例并非孤例。笔者联想到2016年,来自上海的程乐(Cheng Le,音译)因在美国暗网上为买家代购剧毒蓖麻毒素被判刑16年的案例。程乐原为纽约大学物理系学生,当时海外代购盛行,他最初贩卖奢侈品与电子产品,最终却走向违法交易的歧途。他明知买家想用蓖麻毒素杀人,仍然进行代购,甚至在网上教其他代购如何应对执法部门的调查。直到他被判刑时,22岁的他在法庭上忏悔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事」。青春年华就此在美国监狱度过,令人扼腕。
无论是芬太尼供应链还是黑网上的剧毒交易,核心问题是:在追逐财富的过程中,利益是否应该凌驾于人命之上?古人云:「有财无义,恒家之殃」。武汉从「芬太尼之都」到2019年底成为席卷全球的大瘟疫起源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天谴」二字。要遏止芬太尼,恐怕还需要从人心开始,重建人命关天的概念和社会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