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3月01日訊】（英文記者Terri Wu報導／原泉編譯）蘭迪‧王（Randy Wang）是中國沿海城市的一家工廠的主管，28歲的他在認真考慮放棄辛苦的工作，準備「躺平」。
直到最近，得過且過對他來說都不是一個選擇。儘管許多中國年輕人加入了「躺平」運動，因為他們看不到努力工作會給生活帶來多大的改變，但王不是其中之一。
王先生之所以使用化名，是因為擔心遭到中共的報復。
王先生出生於農村家庭，他在2020年底購買了一套公寓，那時他大學畢業才三年。當時，他對未來很樂觀。
王先生的公寓面積為1,100平方英尺，價值120萬元人民幣 （約合17.6萬美元），如今已貶值五分之一﹐即使他想賣，也很少有人買。他還欠銀行88 萬元人民幣（約合12.4萬美元），相當於目前房產價值的90%多。
為了找到生活的出路，2023年2月﹐他用信用卡投資股市10萬元人民幣（約14,000美元），購買了國有企業和私營企業的股份。此後，中國股市一路下跌﹐到 2023年11月，他的投資只剩下不到40%。為了阻止進一步損失，他賣掉了股票，稱這是一個「非常痛苦」的決定。
王先生告訴《時報》，中國股市大跌﹐讓他「雪上加霜」。
儘管去年很艱難，但他說：「我認為2023年是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最好的一年。」
王先生沒有看到任何變好的跡象。
目前，王先生的淨資產為負數﹐住房貸款和信用卡債務總額約為150萬元；他擁有一套可以賣到95萬元的公寓，他沒有任何積蓄﹐另外還欠下了60萬元的信用卡債務，這筆錢用於公寓裝修、父親的醫療費以及之前在股票上的損失。
為了償付不同的信用卡債﹐應付每個月的還款期限，他一直在拆東牆補西牆﹐他的工廠訂單沒有增加的跡象，前景一片黯淡。
王說：「在某個時刻，我將不得不宣布破產。」
他說，首先，會賣掉公寓，這樣信用卡公司就不會收走了。然後他會停止償還信用卡債務，開始用現金生活。
王先生說：「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其它選擇。」
2020 年 11 月 4 日，一名保安站在香港交易所外。(Anthony Wallace/AFP via Getty Images)
他注意到自己所在社區的小商戶舉步維艱。在過去的12個月裡，他經常光顧的面館已經六次易主。購物中心的客流量也減少了﹐在COVID-19大流行之前，著名的美食廣場熟食店曾經排長隊，平均等待時間為30分鐘或更長時間，現在卻空了一半。
王說：「如果我開一家小店，甚至都無法承受一次試錯，」這表明他已經沒有辦法實現財務突破。
他認為自己的情況代表了中國一大群人，因為他不是那種在經濟困難時﹐家庭能夠提供實質性支持的城市青年。
「我來自農村﹐我的家庭並不富裕﹐很多人的情況都差不多，」王先生說道，「我自認為比很多人都勤勞﹐如果連我的處境都如此糟糕，可想而知還有多少人在苦苦掙扎。」
他認為中國經濟正在衰退。
「只要住在這個國家，觀察周圍發生的事情，肯定會看到衰退的跡象，」王先生說。
衰退
總部位於紐約的全球投資咨詢公司雅迪尼研究公司（ Yardeni Research）在1月底的一份客戶報告中寫道：「中國經濟衰退一覽無余。」「這是房地產和股票價格暴跌造成的重大財富損失效應的結果。」
自2021年初達到峰值以來，中國股市損失超過6萬億美元。彭博數據顯示，MSCI中國指數同期下跌了約60%。
雅迪尼研究公司總裁雅迪尼 （Edward Yardeni）表示，中國的經濟衰退大約始於 2022年11月，當時中共啟動了為房地產行業注入流動性的一攬子計劃，即「三支箭」政策，幫助房地產開發商從銀行信貸、債券融資和股權融資獲得更多資金。
2023年10月25日，恆大在江蘇省南京市建的一處居民小區。(STR/AFP via GettyImages)
雅迪尼認為，經濟衰退還將持續一到兩年，然後中國將進入經濟停滯期，10到20年增長率為零到2%。
在他看來，中共官方公布的5.2%的國內生產總值（GDP） 增長率（略高於官方預測的5%）與市場上的其它指標不一致，比如受中國需求疲軟影響的銅價和油價走低，以及股市的大幅下跌。
雅迪尼研究公司的報告寫道：「我們認為，中國嚴重的債務危機已經開始。」
該公司稱，從2008年12月到2023年12月，中國的銀行貸款增加了近8倍，從5萬億美元增加到33萬億美元，而同期美國的銀行貸款翻了一番，達到12萬億美元。
雅迪尼告訴《時報》﹐儘管世界可能永遠不會看到官方定義的經濟衰退——連續兩個季度的經濟負增長——反映在中國的數據中，但所有指標都表明中國經濟在衰退。
他不是唯一一個質疑中共統計數據的人。
研究中國經濟的榮鼎集團估計，中國去年的GDP增長率約為1.5%。
中國獨立時評人、作家蔡慎坤說，中共通過降低上一年的基數，炮製了5.2%的增長率。
2023年12月29日，中共國家統計局宣布，由於「最終數據驗證」，將追溯減少2022年的GDP 5000億元 (約700億美元)。此次調整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約為0.5%。
1月下旬，蔡先生指出，2022年省級GDP降幅與全國總量不符。幾天後，BBC報導了類似的數據問題。
「中共中央定下了5.2%的基調，然後就發布了5.2%的結果。」他對《時報》說：「他們試圖造假，但不可能讓所有層面的謊言都一致。」「這完全是無恥的做法﹐他們根本不在乎這些數字是真是假。」
勒緊褲腰帶
在北京報導經濟新聞的27歲自由記者Amelia Li告訴《時報》：「我周圍的人都在消費上全面降級。」
她的意思是，包括她自己在內的消費者都在尋找更便宜的替代品，從食品、飲料到旅遊。為了保住工作，李女士使用了化名。
她說，中國國內的咖啡和奶茶連鎖店正在向二、三線城市擴張，因為城市市場的消費量太低，無法支撐它們的成本。然而，李女士寫的關於這一趨勢的文章為了通過審查，不得不把這篇報導寫得好像小城市的消費水平在增長。
2024年1月16日，北京一處購物中心。(Pedro Pardo/AFP via Getty Images）
她說，在北京逛商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美食廣場的餐廳人頭攢動，但在商場裡購物的人卻不多。
李女士說，最受歡迎的餐館是一家出售「10元 (約合1.4美元) 劣質碳水化合物」和「一碗能讓人飽腹，但毫無疑問會讓人升血糖、發胖」的餐館。
除了廉價餐飲外，她還注意到，提供更實惠替代品的商家生意也很好﹐但利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今年冬天，中國年輕人不再像往年一樣買新羽絨服過冬，而是換上了解放軍的軍大衣。一件軍大衣的價格30多元（約合4美元），而一件羽絨服的價格至少是它的9倍。
然而，這種軍大衣的深綠色和款式不太受年輕人歡迎，改良版的大衣銷量更好。
與王先生不同的是，李女士說她已經「躺平了。」
她來自東北某省的省會城市，住在北京五環外——社會經濟地位分界線的貧困一側——靠近北京順義區的一個大型物流中心，位於城市核心的東北部。
與美國不同，富裕的中國人居住在市中心附近的地方﹐李女士的鄰居們不是想攢錢給家鄉寄錢的餐館老闆，就是靠日常工作為生的體力勞動者。
「我覺得我和那些拿日薪的人沒有什麼不同」，這位自由撰稿人說﹐「我的生活條件（與他們）沒有太大的不同﹐我活在當下。」
李女士沒有醫療保險﹐她的月平均收入為5000元（約合700美元），靠在當地小餐館吃便宜的飯菜度日。去年年底，她到多個省份旅遊，一路乘坐慢車，避開了價格更高的高鐵。
她周圍的人沒有去新馬泰旅行，而是游覽國內的景點。
2024年2月8日，一名顧客在安徽省阜陽市的一家超市選購水果。(STR/AFP via Getty Images)
中國南部沿海省份廣東省的一位法學教授說，該省的年輕人和私營企業的員工是第一批受到出口下降打擊的群體。 廣東省在中國成為「世界工廠」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4,200萬農民工約占該省人口的三分之一，他們的收入對出口非常敏感，而收入的減少帶動了廣東整體消費的下降。
由於擔心遭到報復，這位教授在匿名的情況下接受了《時報》的採訪。
中國在2023年出口了價值3.38萬億美元的商品，比2022年下降了4.6%，這是自2016年以來的首次下降。
國有企業和包括公立大學在內的事業單位的員工﹐目前受到的影響較小，因為他們通常能夠報銷伙食費、醫療費和差旅費。
不過，這位教授說，像她一樣，許多事業單位的員工已經三年沒有領到獎金了，他們的雇主有時每年會要求他們上交幾千美元，聲稱員工欠稅，稱做「補稅」。
據她說，政府官員不敢討論獎金減少的問題，因為害怕丟掉飯碗。但她知道，收入下降是因為政府官員和事業單位的其他人使用與她相同的薪酬制度。
隨著政府的稅收收入不斷減少，這位教授預計，到今年年底，不斷惡化的經濟將打擊政府公務員，影響他們明年的工資。
「地方政府沒有錢，他們的財務部門也是這麼說的。」她告訴《時報》：「他們試圖通過『增稅』和罰款獲得更多的資金，這些渠道總有一天會枯竭。由於出口減少，民營企業紛紛倒閉，政府稅收減少，我們很快就會感受到痛了。」
2024年2月18日，在浙江省杭州市一家生產出口自行車零件的工廠裡，一名工人正在打磨鋼圈。(STR/AFP via Getty Images)
損害控制
據彭博社1月22日報導，中共考慮向股市注資2萬億元人民幣 （約合2780億美元），防止股市進一步下跌。
兩天後，中國央行將銀行存款準備金率下調0.5%，自2月5日起生效。這次下調是2021年12月以來最大幅度的下調，將釋放約1萬億元人民幣的新增貸款。
2月6日，國有企業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 旗下的中央匯金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宣布增持內地股票。在一系列措施的作用下，中國股指跳升了幾個百分點，從上海和香港股市的 3% 到深圳證券交易所指數的 7% 不等。
美國商人邁克‧孫（Mike Sun）為在華做生意的外國投資者和交易商提供咨詢服務﹐有數十年經驗﹐他告訴《時報》：「中共想給人一種印象，即中國股市仍然有錢可賺。」
他說，當今年晚些時候美聯儲降息時（這是目前華爾街的共識），一些尋求更高回報率的投資者可能會將資金轉移到中國。與此同時，股票的溫和反彈也不會讓許多投資組合損失了60%或50%的投資者有足夠的動力留在股市。
但雅德尼先生並不認為美聯儲降息後美國投資者會把更多資金投入中國股市，因為「他們已經對投資中國失去了興趣。」
他說：「股市一直在傳遞一個負面信息，或許是事實，那就是他們的經濟確實遇到了麻煩。」
「他們喜歡保持中國經濟在他們領導下表現良好的形象。這是為了『損害控制』。」
2024 年 2 月 5 日，下午交易期間，交易員在紐約證券交易所大廳工作。(Michael M. Santiago/Getty Images)
台灣資深政經評論家吳嘉隆（Henry Jia-Long Wu）認為，危機的原因完全在於執政者。
他告訴《時報》：「當前危機的根源在於中共領導人習近平的政策和中共。」
「市場經濟的特點是通過創新來競爭，而社會主義追求的是通過權力進行控制。」
「因此，習政府對民營企業不友好，中國經濟未來將看到民營企業失去活力﹐這將是中國經濟的一個大問題。」
吳先生說，出口驅動的中國經濟一直受到美國關稅和高科技管制的影響。他說：「此外，由於缺乏可靠的宏觀經濟數據而產生的不確定性導致外國資本外逃，並對經濟前景失去信心。」
「最終，將會有更多的下行壓力，從而延長目前的衰退。」在過去的三十年裡，消費、出口和投資被廣泛認為是中國經濟的「三駕馬車」或三大驅動因素。
去年夏天，中國時事評論員秦鵬提出了維持中國經濟的「新三駕馬車」——國家統計局、中宣部、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即：統計局偽造經濟數據，中宣部負責宣傳經濟復甦和增長的假象，網信辦消除與官方說法相衝突的信息。
原文：Why China’s Economy Is Worse Than You Think刊登於英文《時報》。
責任編輯：高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