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吾尔人权报告几乎毁了她的生活,前小粉红许秀中改名许微其,已悄然来台一年
一篇《待售的维吾尔人》报告几乎毁了许微其(旧名:许秀中,Vicky Xiuzhong Xu)的生活。这位29岁的前小粉红,曾一度相信“六四是CIA的骗局”。在寻求真相的过程中,她采访了维权人士和流亡政治犯,逐渐摒弃了自己原有的爱国史观。如今,她身兼记者和喜剧演员,不断呼吁关注新疆人权,却因此成为中国小粉红口中的“辱华妖女”。经历了假讯息攻击、荡妇羞辱和死亡威胁,她一年前低调来到台湾,开始新生活。
许微其依约出现在咖啡厅。她的四肢上印着瘀青,左臂在格斗赛中韧带撕裂,现挂在肩上。她不时调整右手臂,试图找到一个不那么疼痛的姿势。“看到没?我一直在挨打,”她递来手机,比赛影片中对手的拳头直击她的脸,“挨打时要看着拳头,不能闭眼。”
她吃着奶油蛋糕,谈到为了达成比赛标准而努力减重,如今终于不用控制体重,可以尽情享用甜点。她还分析了竞技表现与比赛心得,“在台湾比赛真的很爽。一切都很公平,有裁判、有规则,还有朋友帮我喂水擦汗,感觉好幸福。”话锋一转,她说:“跟中共对抗,我们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没人喂水擦汗,就我一个人对抗庞大的怪兽。我知道自己一定会输。”
胜利人生,输给祖国
如果许微其愿意待在中国,她或许会一直赢下去。但她已认同自己是“前中国人”,在沉寂三年后,辗转多国,低调在台湾生活了一年。接受《镜周刊》专访前,全球媒体熟知她名叫“许秀中”。
4月15日,她在社交媒体上宣布改名,再度引来讪笑和辱骂。中国网友讥讽道:“不喜欢名字里有‘中’吗?”“许秀外慧中这名字也很棒!”“妳不想再秀外慧中了吗?”
“秀中”确实源于她父母希望独生女儿“秀外慧中”。她来自甘肃省嘉峪关市,自幼是学霸,家境虽不富裕,父母却借贷让她学小提琴、补习英语和奥数班(台译:奥林匹克数学)。她在初中遭遇霸凌,上课睡觉,但仍考上省内重点高中,中考成绩全市第一,并获得甘肃省奥数比赛铜牌。大学时,她在中国传媒大学攻读英语播音,学士班还没念完,就离开中国,在澳洲墨尔本大学攻读传播和政治。
过去的辉煌岁月仿佛每个第一名都毫不费劲,许家两老可能没想到,女儿在中国升学制度中一路开挂,但现实生活中却输给了自己的祖国,再也无法回家。
“我和很多中国人一样,出国后才开始爱国。”2014年,19岁的许微其踏上澳洲,仍是一名爱党小粉红。她中学时,全班除了成绩最差的人都入了共青团,爱国爱得理所当然。第一次出国,她特意带上旗袍,“我是‘作为一个中国人的代表’而出国的。‘中国好,我就好’—这是我人格的一部分。”
然而,出国后,她的认知逐渐陷入失谐。“每次别人讲中国不好,我都觉得对方在讲我不好;然后我就想:我哪里不好?”听见有人批评中共,她总是挺身而出,为国家而战,到处吵架,甚至把国旗上的五星纹在身上。“我看到达赖喇嘛的海报,发自内心想把它撕掉。我和台湾人成为朋友,知道她是台独,从心底里讨厌她、想骂她。没人给我钱和任何好处,我自认为代表中国,到处搞‘公民外交’。”
“我在脸书、CNN评论区跟人笔战;在酒吧,有男生来搭讪,讲到中国人权,我跟对方吵起来。有次上课,老师顺口一提:‘Personally I’m not a fan of communism.(我个人不支持共产主义。)’我坐第一排直接举手质问老师:‘Why ?’”
以为六四是一场骗局
有一次,许微其在澳洲一所大学考雅思,考场外,美国记者齐迈可(Mike Chinoy)制作的六四纪录片《Assignment: China—Tiananmen Square》(报导中国:天安门)的海报抓住了她的眼球,重击她的爱国认知。许微其看了纪录片,回家查资料,读到有人写:“这是美国CIA的骗局。”
“我的大脑当时就像跷跷板,一直摇摆,”她回忆道,“1989年天安门大屠杀?我怎么没听过?我从小被夸聪明,如果六四是真的,那就是有人蒙蔽我,把我当傻子。”
她回忆起2012年在中国传媒大学一年级时的一次经历,需拍摄纪录短片。她找不到受访者,求助学校老师,老师却指示她去找临演:“老师告诉我:‘妳先写个稿子,确定要什么角色,然后去北京电影制片厂门口,有很多群众演员,一人一天(人民币)100块。然后,妳想拍什么故事,就拍什么故事。’”
小粉红的她无法分辨天安门事件的真伪。六神无主时,她想起老师的话,觉得安心了。她心想,既然什么都可以编造,那么国外播映的六四纪录片肯定也是假的。“我告诉自己,这部纪录片应该就是CIA搭棚拍的…”她自觉荒谬地笑了,然后收敛笑容,严肃而哀伤:“我想,作为任何人,首先都是要保护自己的世界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