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许微其终于在台湾完成自传《You’re So Brave》(暂译:你真勇敢),初稿以英文写成,只是文中许多名字皆以黑色方块遮去,东一块西一块,有点像给记忆贴上狗皮膏药。离开单口喜剧多年,她近日小试身手,在某喜剧俱乐部登台,虽是小场地,短短几分钟,台下数度拍案爆笑,她愈发觉得松弛,「我最近已经放松到…在拳馆打拳,被打急了,再也不隐藏口音,爆出北京腔。有次我打赢,暴力一时收不回来,还作势要踩对手,台湾朋友都笑我:『看哪!阿陆仔本性暴露无遗!』」
跨境镇压 无所不在
「Vicky写了那篇新疆强迫劳动报告,中共几乎以人格毁灭的方式,对她展开长期网络暴力。」国际人权组织保护卫士(Safeguard Defenders)研究员陈彦廷观察,许微其抵达台湾前期,仍犹惊弓之鸟,常怀疑遭人跟踪;毕竟,近年多起个案遭中共跨境镇压,发生地就是台湾--2019年,英国驻香港总领事馆前雇员郑文杰访台期间遭人跟踪;来年,来自香港的铜锣湾书店店长林荣基在台湾遭3名男子当街泼红漆。
「她生活得非常辛苦、极度小心,例如她会反射性想要判断,身旁的人是不是中共特务?」陈彦廷坦言:「台湾人很难想象这种生活--我身后出现一个人,我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跟踪我?」
令陈彦廷同样无法理解的,是许微其写脱口秀脚本,开玩笑的对象,除了习近平和中共官员,经常是她自己,「即便Vicky是自嘲,我还是听得很不舒服,甚至感觉有点可怕。听着那些地狱笑话,我有时觉得,她是从一个黑洞里爬出来的人;还是,其实她根本还没爬出来…?」
许微其去年以观光事由入境台湾,苦等签证超过半年,等不到,订好机票决定离开。5月底,离开台湾前夕,她获发就业金卡,面对这个不能更戏剧化的结果,她仍决定依原计划离台。她此刻尚不确定,未来会否再来台湾?她对去向暂时保密,只说:「如果找到再来台湾的理由,我会回来。」
经典喜剧的内核往往是悲剧,许微其是哀伤的喜剧之王,一再落入荒谬轮回。「人们会笑,不是因为『有人搞笑』这么简单。有些人笑,是因为震惊;有些人笑,是因为不舒服。」许微其说,曾经很在意「观众都不笑」这件事,如今她不再介意那些失败的笑话,转而更注重与人连结;「我很喜欢荒诞式的幽默。我出生的中国是个荒诞的国家,而我,活了一个荒诞的人生。喜剧给我空间,把荒诞最大化、去展示给观众—不论观众拍手、笑我,或是嘘我。」
哀伤搞笑 荒谬轮回
喜剧之王同时是悲剧之王。极权强行将许微其写入叛国剧本,紧紧镶嵌荡妇人设,她仍设法在网络暴力中夺回话语权。她近日再度提笔写脚本,试着微调擅长的讽刺叙事逻辑,「我不想再从『中国迫害我』这件事开始谈起了…而且,被中国迫害这件事情,真的不好笑。」但她终究还是笑出来了,「我写了新的段子:『我想给习近平一个爱的抱抱。』」
许微其抛出段子,测试听者反应,见记者一脸疑惑,立刻解释:「我觉得习近平其实很缺爱哟!文化大革命期间,他爸习仲勋被送去改造,他因此被高干子弟霸凌,还被关进中央党校。有天习近平逃回家,想吃点东西,结果,妈妈向领导举报了他。」她把效果做好做满,喜剧演员式地停顿一下,「如果我经历这种事,我也会变成怪物啊!习近平不缺更多骂他的人;他缺的,是愿意爱他的人。但你放眼中国,谁敢去爱他?所以,我想抱抱他。」
她接着把地狱哏抛向习近平镇压新疆:「好吧,抱抱他之前,我得先夸夸他,但…要夸他什么呢?」她作势思考良久,彷佛周遭观众满席,而她预留伏笔,「啊,我想到要夸他什么了!他在集中营关押过100万新疆人耶!」她发出姨母大笑,又分享另个段子:「有个智库朋友开玩笑,习近平那么讨人厌,他一定很臭。我说,怎么会臭呢?There are so many people kissing his ass , it’s all licked really clean.(这么多人忙着亲吻习近平的屁股,它一定被舔得很干净。)」
最终,她还是把地狱哏丢给自己:「中共媒体说我跟15个白人男子群交。这事传回中国、传入我爷爷耳中,他从此不让全家族的人跟我讲话…」她脸上阴翳很快散开,「其实呢,这件事,我并不是完全不想做,我只是还没机会做。」「我最不爽的地方在于,可以不要是和『15个白人男子』吗?如果他们种族、年龄、背景多元一些,其中还包含我仰慕的演员和作家,我一定会强烈考虑!」说罢,从丹田爆出豪迈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