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22日訊】(記者李圓明採訪報導)「我希望她(中國)可以變成一個正常的國家。」民主人士樂愷安因為聲援香港反送中,遭到警方迫害,被迫離開大學校園。他不斷抗爭,因紀念六四被判刑,並多次被關到精神病院。
六四真相,是很多年輕人繞不過去的話題。高中課堂上,當歷史老師輕描淡寫將六四表述為「北京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風波」時,樂愷安的好奇心起來了。他開始研究摸索翻牆,但那時候信號不穩定,偶爾才看看外面的世界。
2019年6月,自園林專業大專畢業後,樂愷安專轉本考入揚州大學廣陵學院。當時,正值香港反送中運動爆發。對於牆內報導指責香港學生是暴徒說法,樂愷安並不認同,於是翻牆看外網,了解到香港人的和平抗議、百萬人的大遊行,以及越來越多的襲擊事件,黑警對學生下手越來越狠……
樂愷安認為,香港主權已經轉移回來了,中共沒有必要這麼弄,如果真的認為西方的體制不好,完全可以用香港嘗試一下,看看民主到底會不會導致社會混亂?但是事實上它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
聲援香港反送中 被趕出校門
2019年12月9日,世界人權日前夕,樂愷安寫了一些公開信,呼籲市民聽聽香港人的聲音,支持一下港人的「五大訴求」。他在校園周邊的街上貼了四五十張傳單。
第二天晚上,兩個身材魁梧的便衣找上門,把樂愷安宿舍的床鋪掀開,把他摁住,所有東西翻了一遍,把他帶到邗江區汊河派出所。
在派出所裡,燈開得非常亮,樂愷安一晚上沒有睡覺。他被做了筆錄,採集指紋、唾液、DNA、聲紋、虹膜、掌紋等信息,次日在學校行政樓的會議室,校方問他:有沒有人指使?到底想幹嗎?以後不准幹這種事!並且暗示他退學。
「中國大陸的探頭在揚州地區是沒有死角的,當時我對政治了解得不深,我沒有說『打倒共產黨』,可能還沒那麼嚴重。我只是表達一下,但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麼激烈。」樂愷安說。
他隨後被父親領回了家。幾天後,由於學校不正面回應,樂愷安自己買了車票回到揚州,感覺跟香港人民遭遇的一樣,更理解他們了。當晚他又印製了一批同樣的傳單,並且手寫上了一條:支持美國通過《香港人權民主法案》。
第二天上午,他乘坐公交想去揚州市裡吃飯,在路過汊河派出所時,警察把公交車逼停,一群人衝上來,把他強制帶下車拉到了派出所。
「估計應該是通過手機定位。」樂愷安說,「一個杜姓副所長過來恐嚇我,說支持香港本質上跟反共是沒有區別的,都是非常嚴重的事情,邗江區的領導也過來處理了。」
樂愷安被關在候問室的鐵籠子裡,警察不停地恐嚇,反復做筆錄,天亮之後他被帶回學校。晚上,學校安排宿管每天要查崗,讓同宿舍的同學監視他的行蹤。
「人都是有脾氣的,其實一開始我對於香港自治沒有那麼支持,可能還是大中華主義吧。2014年港獨還沒有那麼厲害,只是要求民主自由,你(中共)自己也違背承諾的。」
樂愷安在學校買了幾支油筆,17日深夜,趁大家睡著了,在宿舍樓裡書寫了一百零八處「支持香港獨立」。天亮之後,他被班裡的團支部書記軟禁在宿舍,等警察把他弄到派出所,後被立案偵查。
第二天,學校和公安派了兩輛車,五六人將他強制送回常熟老家,並口頭通知他父親要強制退學。12月22日,他嘗試返回學校參加考試,被保安認出來,班主任又用車把他強制拉到了揚州汽車站,送上到常熟的城際大巴,導致他每門都缺考。
12月下旬,揚州警察突然打電話給他,詢問他有什麼想法,並要對他進行精神鑑定。揚州的警察還通過常熟的地方政府向他的父母施壓,父母的工作、生意都受到了衝擊。
2020年1月份,新冠病毒(COVID-19,中共病毒)疫情爆發了,全國陸續封城。學校上網課,但樂愷安一進入網絡教室,就被踢出來。封控拖到3月份,他到揚州的五台山醫院做刑事精神鑑定。幾天後,他收到鑑定結果:1. 作案時及目前精神狀態完全正常,2. 完全刑事責任能力。
樂愷安認為,警察讓他做精神鑑定的目的,是為了把他關進精神病院。「那個操作起來比拘留好操作。精神病可以無限期地關,拘留還有期限的。當時我的案子定的是尋釁滋事不太好聽的,後來又改成了故意損壞公司財務。」
紀念六四 表達政治訴求
2020年5月份,疫情肆虐。樂愷安看到中共不斷掩蓋疫情,政府應對不力,官員只顧自己的政績和升遷,根本不是為老百姓負責。他印製了全新的公開信,前往南京市中心散發關於中國政治見解的傳單。
第一條就是新聞自由;第二條是司法正義,司法獨立;第三條是釋放任志強;第四條是紀念六四,不要忘記歷史教訓;第五條是領導幹部終身制是有問題的,第六條是官員財產公示……
6月初,樂愷安來到北京,準備在新華門門口抗議,效仿90後青年祁怡元,但是當天西城去中南海新華門周邊的道路被封鎖了。他決定把地點改成天安門東側的東城區王府井大街,在北京百貨公司大樓前進行六四紀念和民主抗議。
2020年6月,樂愷安到北京紀念六四。(視頻截圖)
根據北京市大興區法院的刑事判決書和樂愷安描述,6月4日上午11點左右,他穿著白色T恤,前面寫著「反對習禁評倒行逆施」,後面寫著「反對一黨專政」,手舉牌子寫著「牢記六四 結束專制」。「那天圍觀的人蠻多的,他們都很震驚,但是巡邏警察衝過來把我摁到警車上,東西全部收掉,強迫我把衣服脫掉。整個過程持續了三四分鐘,他們反應得很快。」樂愷安說。
他被拉到了東城區王府井派出所,在一個很暗的房訊室,警察問話的套路還是類似的,但比行政案件要細很多,當場通知他被刑事拘留了。後被以尋釁滋事罪判刑二年。
指定監視 遭受酷刑 強制灌藥
樂愷安回憶說,在被刑拘後,警察以不利於在看守所審訊為由,把他轉了指定場所監視居住,在一個賓館的房間裡面14天,抵刑期7天,兩天抵一天,再重新刑事拘留。但事實上跟監獄是沒區別的,跟監獄比有的時候還要惡劣。指定居住期間遭受了酷刑,包括搧耳光,疲勞審訊,飢餓審訊等。
他說。「他們(警察)說了一句話,你這種案子特別在北京這種地方,領導比對殺人放火還要重視。」一開始樂愷安被關在大興區看守所,警察以他審訊不配合為由,2020年8月份把他關到了北京市第六看守所,也叫監護醫療所,和重刑的殺人犯、精神病人關在一起。犯人帶著生鐵的腳鐐子,還有手銬。老有人被拉回第一看守所,拉出去執行死刑。
「在第六看守所,有的精神病在押人員,被他們用約束衣捆在床上,一個警察往他的嘴裡吐口水,搧他耳光,不停地問他:你服不服!」
二個月後,樂愷安開始出現焦慮和抑鬱,最後診斷為雙向情感障礙。「他們給我灌藥,把我放床上強制灌。他們灌的是什麼藥物?從來不說,他們把藥磨碎了之後溶在水裡面,通過針管吸出來噴到嘴裡。因為我不配合,他弄了一針鎮靜劑,打完這個針,人就好像吸毒一樣,感覺飄飄然,腦子就像一團漿糊。反正反抗不了,後來我吃藥了,就當個傻子吧。」
由於中共建黨一百周年,樂愷安的案子被延後開庭,直到2021年7月22日,才以涉及國家利益,案情敏感不公開審理。其家屬請的律師不讓辯護,法庭指定官派律師。判決後,2021年10月,樂愷安被下監到北京市沐林教育矯治所,這是一個短刑犯監獄,因為他的刑期剩餘期已不滿一年。
「從大興的看守所,一直到矯治所,沒有勞動,就是政治學習,坐板坐到天荒地老。也不許隨意下大通鋪,都要盤著腿,我的膝蓋都要壞掉了。」他說。
獄中,樂愷安接到了學校的開除通知書。
樂愷安被判刑後,遭學校開除。(受訪者提供)
2022年6月9日,出獄當天,樂愷安的父親訂了機票來接他,警察讓他退掉機票,把他先移交給北京的政治安全保衛(政保),再移交給常熟的國安和司法人員,強制用汽車遣返常熟。
街道的司法所宣布,他為刑滿釋放幫教重點人員,每三個月去司法所接受筆錄報到,每個月還要去警務室拍照,被省廳列為市政重點維穩人員。他無法正常工作學習,只要有重大活動會議,就要被黑警盯控維穩。
精神正常 多次被關入精神病院 被迫出國
2023年1月份,樂愷安想從廣西偷渡出國。結果一下飛機就被廣西的警方盯上,在邊境的一個高速收費口被抓,被河浦縣千江派出所拘留五天。被常熟警方接回後又軟禁了五個月。
五個月後,政保突然要查他的手機,發現手機裡有民主文章的草稿,把他強行送到常熟市第三人民醫院關押一個半月。
他說。「一個病區是80幾號人,把我和瘋子和智障關在一起。都是非常嚴重的人,被家屬遺棄的,犯過事的,是一個真正的瘋人院。」不過因為樂愷安之前在北京被灌藥太多,出現肝損傷,這次醫院給他調低了藥量。
圖為樂愷安在常熟市第三人民醫院(精神病院)的交款收據。(受訪者提供)
接緊著,是杭州亞運會和殘運會,包括11月份的數博會,他一直被關了55天。
2024年的1月份,地方兩會密集召開,他又被拉到了常熟市第三人民醫院,非自願住院,時長25天。
2月底,警察又來家中警告他「兩會」期間安分守已,否則直接採取措施。他生氣地回了一句:你們這個違法的,你們再這個樣子我就去北京上訪,找習近平講講理……於是他第四次被關到精神病院,關了23天。
「每次還讓我家人自己去交錢,因為精神病院不交錢不放人,他們覺得批經費太麻煩了,把這個鍋甩給我家人,非常惡劣。結果變成他們要關我,我還得自己出錢。」樂愷安說。
3月底的話,他到附近一家餐廳兼職打工,工作沒幾天,警方衝到店裡面查看他的監控,看他在不在,然後他被老闆開除了。
7月份,當地警察想要對他提出刑事指控制造文字獄,抄家搶走家裡所有電子設備,最後因為沒有證據不了了之。這次他被關在蘇州市廣濟醫院,一直到10月份才出院,期間又做了一次精神鑑定。鑑定結果依然是:作案時精神狀態正常,完全刑事責任能力。
「希望人們了解一下中國正在發生的事情」
2025年1月,樂愷安有幸逃離中共管制區,經東南亞,飛往新西蘭。
「到新西蘭是除夕當天,護照是我多年前就有的。」經歷了五年多的非人折磨,樂愷安表示,中共是一個靠謊言和暴力統治國家的邪惡政黨。現在不是民主的問題,而是有沒有言論自由的問題,因為言論自由是一切的基礎。
樂愷安的祖輩都曾被共產黨迫害過。其奶奶的父親是國民黨的一個軍官,後來起義了,中共政治運動期間被關了十幾年,文革結束又平反。奶奶的一個親兄弟,是華東師範大學俄語專業的學生,反右的時候被劃成右派。
作為年輕人,他希望中國可以變成一個正常的國家,這就是一個美好的祝願,但是能不能實現,他認為要看大家的作為。
「來到新西蘭之後,心情也放鬆了一點。因為在國內確實受不了,(當局)恨不得天天打電話問你,走到哪兒跟到哪兒,或者到家裡面,正常人都受不了。有那種屈辱感。」他表示,「謝謝的付出,可以讓人們稍微了解一下中國正在發生的事情。」
責任編輯:林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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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樂愷安在奧克蘭天空塔前的近照。(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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