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8月20日訊】(記者李清源綜合報導)曾被視為能為農村和縣城學生改變命運的「縣中」,正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塌陷」。「縣中」指縣級中學,常常是中國縣城裡最好的中學。
分析認為,當教育的信任網在瓦解,「縣中」失去托舉的力量,孩子們不僅失去向上流動的機會,甚至連最基本的安全感也難以獲得,反映出中國社會階層固化的深層危機,以及那些底層孩子的夢碎現實。
縣中不再是階層躍升的梯口 而只是囚困
近期,一段四川縣級市江油初中女孩長期遭受霸凌、圍毆的影片在網絡上引發公憤。這類觸目驚心的校園暴力事件,往往被視為獨立個案,但事實上,它很可能是中國縣域教育體系深層危機的冰山一角。
「它不是孤例,而是常見的潛疾:孩子缺少安全感,學校護不住,家庭也常常無力。」從縣級中學走向名校的李曉對「芥末堆看教育」說。
「芥末堆看教育」8月18日報導,李曉出生在東北一個資源枯竭的城市,父親是高中數學老師。他靠數理化成績走出縣城,後來在北科、清華讀書,又進入教育行業做海外業務。他帶著全球教育的視野和二十年時間的積澱,表達對中國當前縣域教育的看法。
談到「縣中塌陷」時,他說,「更糟的是,教職被交易化。有人花錢買個班主任崗位,一年靠收紅包就能回本,還得層層打點。這條灰色鏈條擠壓了真正想教書的人。」李曉舉例說,他的一個侄女就因為沒給班主任送紅包而被區別對待。還有他一個朋友的孩子因校園排斥陷入嚴重的心理困境。
「縣中塌陷」,指的就是中國縣域教育體系中,原本最優質、升學率最高的縣級中學,其師資和尖子生生源持續流失,導致升學率顯著下降,最終淪為教育資源窪地。
「縣中不再是階層躍升的梯口,而只是囚困。」李曉說,「當教育失去托舉的力量,縣域社會也將失去連接未來的最後一根線。」
李曉回憶說,他老家的高中,在更早的年級,學校裡還帶著點榮光;可到了他上高中時,那所縣中,學生早六點到晚九點、月休半天,成績卻一路下滑。1999年以後再沒有人考上清北,今年幾乎連211都沒有人考上。
這一點與2024年的一則報導極其類似。中圖網曾報,湖北某縣的示範高中在2004年—2008年間,一共有16名學生考上了清華北大。但是在2008年—2021年間,這麼多年裡,卻沒有一個學生能夠考上清華北大,一本上線率也只有31%。
「縣中」的失落:從上升階梯到被掏空的符號
「縣中塌陷」並非突發,而是多重因素疊加的結果,記者綜合多方分析:
首先,資源的極度不均。據《縣中》一書作者楊華教授的調查,省市級的「超級中學」利用其政策和資金優勢,大規模「掐走」縣中的尖子生,同時也用優厚的待遇挖走骨幹教師。
根據《半月談》8月18日的報導,西部一縣區教育部門負責人透露,「去年調走40多名骨幹教師,一所高中一次性就走了10多位,占該校骨幹教師一半以上。」
中部某省份縣中校長對《半月談》記者表示,10多年來流失40多名中堅教師,有的剛在省級教學比賽中獲獎就被「挖走」,為了避免優秀教師流失,現在甚至「不敢辦教學比賽」。
其次,信任體系的瓦解。李曉家鄉的縣中,當升學率榜單不再閃光,「清北」斷檔十多年,學生們開始懷疑努力的意義。同時,教職的「交易化」和「送禮文化」讓家長對公平感到無望。在這種氛圍下,教育不再是純粹的學術殿堂,而成為一個充滿潛規則的灰色地帶。
李曉說,「縣中更像一台巨大的機器。學生從早六點到晚九點,一個月只放半天假,像零件一樣被安排好節奏。所有的努力都朝向分數,卻沒人關心你是否能開口、是否會思考。拚命程度更甚,結果卻更差。」
再有,社會功能的弱化。過去,縣中是普通孩子通向現代社會的門檻。然而,隨著縣中衰落,這條「出口」正在逐漸封閉。
「走出去的人,多半停在城市邊緣;留下的人,被困在校園陰影。教育已不是階層躍升的通道,而像一個被動的消耗系統。」李曉對芥末堆記者說,「二十年前,普通孩子還可能憑分數突圍。如今,階梯一節節塌下去:縣域空心,流動停滯,代際的希望被一點點磨掉。」
現在那些留在縣中的學生多來自農村,家長幾乎無路可選。「厭學、叛逆、網癮屢見不鮮,學校和家庭都拿不出解法。稍微寬裕的,會把孩子送進軍事化管理、戒網癮或所謂矯正機構,收費不低,多半是二次傷害。」
李曉坦言:「縣中的危機,不只是學校在衰敗,而是整個縣域社會在悄然退出教育競爭。它不再是通向外面世界的入口,而像是一條逐漸封閉的路。」
兩個世界的教育對比 中國底層孩子夢碎
楊華在他的著作中表示,在中國,教育本質上只是訓練和強化各類學生的應試能力,來提高各類學生應試的分數,實則並沒有改變各類學生的占比。教育本身被壓縮成了一場純粹的分數軍備競賽,而不是學生的全面發展。
作為全球教育實踐者的李曉,將中國縣中與海外教育進行了對比。他認為,在落後於歐美的印度,教育有著多樣化的分層,即使是底層學生,也能通過技能培訓或社區項目找到工作,有過渡的通道。
這與中國縣中「要麼考學成功,要麼墜入底層」的「二元邏輯」截然不同。他表示,「在縣中,孩子仍在向上攀爬,但社會已經把梯子抽走。最致命的匱乏,不是物質,而是對未來可能性的想像。」
在墨西哥的偏遠村落,當地人會用母語編寫教材,把文化傳統融進課程,讓孩子們在熟悉的環境中學習,保有身分認同。他指出,「這些社區教育更像一塊支撐的土地,雖然狹小,卻能讓孩子在熟悉的文化裡落腳,不至於徹底墜空。」
「那一刻我才明白:教育不是分數訓練,而是一種讓人有勇氣去開口、去表達、去呼吸的秩序。」
李曉說,「在印度的昏暗補習班、墨西哥的村落課堂,我看見教育仍然是向上挪動的台階;回到東北老家,迎面而來的卻是冰冷的分數線和無形的規則。那一刻你會發現,教育既可能是跳板,也可能是囚籠。」
他表示,當生源流失、師資斷層、財政收縮這些力量疊加時,縣中已不再是一座橋,而更像是一處被遺棄的渡口。人口、教育、經濟三重脫鉤,讓它失去了存在的理由,也失去了未來的方向。
責任編輯:孫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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