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确实造成很大的一个恐惧感,很多人对单纯关注我们的社交媒体账号,或跟我们活动点个赞都会害怕。」化名为T的中国人目前居于英国,是一名社群工作者。
T向记者解释中共的跨境镇压,是怎么样地让一大群普通又平凡的海外中国人,因恐惧中共无远弗届的恐吓与威胁而大量地自我审查。T说:「我真的觉得这里的社会,包括英国政府都做得不够多去抵制(中共)这些影响力,所以他们(海外中国人)只能去顺从中共这些压力,没有人去保护他们。」
中共跨境打压 一般海外中国人也遭殃
香港2020年迎来备受争议的《国安法》之后,让香港的一国两制名存实亡,也迎来巨大移民潮,五年间已有约30万人移居海外。而跨境镇压这些海外的香港民主派人士,成了中共当前的目标之一。
然而,中共的跨境镇压受害者不仅是海外民运人士,连一般的中国人也在打压监控之列。T向记者指出,很多像是香港社群,或是较活跃的名人已获得国际社会较大的关注,但他们并非反映整个社群全貌,「很多普通人他们完全是没有人愿意出来实名,以及没有任何的媒体动能去关注他们,他们受到了很普通的这些跨国镇压,比如说只是仅仅在自己非常私人的社交媒体上发布什么观点,国内家人就要被请去喝茶,这也是一种跨国镇压。」
英国政府未有防范措施 一般中国人只能顺从中共压力
在民主自由世界长大的人,或许难能理解跨国镇压的威胁手段。遭香港政府通缉、又在英国被中共跨境威胁的香港前区议员刘珈汶受访时说,法律战、信息站与心理战是中共惯用的手法,虽不见血,但恐吓与伤害力十足;T也向记者表示,中共的操作都在灰色地带,很多时候并不会直接要对方去监视任何人,举例来说,可能只是大使馆打电话来询问平常是否有参加政治性活动等等,又或是要你填写社群账号。
T表示,多数中国游学生都会顺从,「这种比较灰色的行动,就很难去界定跟防范。我觉得最关键的是,因为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不交代是只有害处没有利处。」T认为,英国政府未能给予保护,以至于多数在英国的中国人只能顺从、屈服中共压力,「我们希望就是这边的政策工作者能够真正听到我们这些跨国镇压亲历者的声音,不希望我们是一个失语的状态,就是被噤声的感觉。」
中国社群组织活动 参与者望之却步
中共跨国镇压也让T与社群组织在筹备活动时,面临到各种看不见的阻力。T无奈表示,一样是在英国倡议或举办各种讲座活动,台湾人筹办的活动,到场人数总是比他们多,因为中共跨境镇压的无形枷锁,让海外中国人望之却步。
跨国镇压带来的寒蝉效应或杀鸡儆猴的效果,连一般人都草木皆兵。T说:「很多人会自我审查,这是一个很模糊的线,当一个人什么都还没做,单单是因为恐惧,就压抑自身表达,这算不算跨国镇压呢?这也是在压制他自由表达、民主参与的权利。」
把台湾和中国分开说 那就等着被投诉
不只在参与公开活动上可见中共跨国镇压的痕迹,在学术界更是明显。T就举例,英国伦敦大学学院(UCL)一名环境、能源与资源副教授希普沃斯(Michelle Shipworth),只是在课堂上讲解现代奴役议题时提及中国,就遭中国籍学生与华裔职员「举报」(投诉)。根据外媒报导,学校最终将她负责的课程换人接手,当时希普沃斯就批评UCL此举是基于「商业考虑」所作,已让学术自由面临风险。
在课堂上,中国、香港学生也面临同乡学生的言论审查风险。T说:「比如你把台湾跟中国并着说,尤其当你是一个中国大陆人,你在课堂发表这样的观点,就很容易被举报。」曾在英国学术机构工作过的中国人C也说:「我有听说过在伦敦大学国国王学院(KCL),有学生站起来(对着别人)说,你不可以说台湾是一个国家,或是你不可以把台湾跟新加坡并列。」
T还补充,在线线下的言论都有可能让你遭殃,「就因为你是大陆人,中国的公安和网警都可以找到你,就有办法去惩罚你,严重一点甚至会去约谈你的直系亲属……后面还可能会有惩罚性的,比如威胁你爸妈工作什么的。」
中共监控之手伸入校园 孔子学院「功不可没」
C向记者坦言,「学术本质就是政治,因为它涉及知识与话语。」C表示,中共之所以能好好「监控」英国学术领域,孔子学院就是关键,「我觉得孔子学院(对校方的角色)很重要,因为孔子学院代表的是资金。」
尽管目前英国政府正把孔院从英国学校体系中剥离,C认为:「但这就有个矛盾,因为英国学校本身资金状况差,如果因为铲除孔院连带让来自中国的资金消失,是否也会让学校陷入困境?但确实孔院非常影响学术表达与学术自由。」
曾遇身分不明者潜入活动 四处探问特定学生背景
英国大学时常会举办各种论坛与研习,C在为系所办活动的过程中就曾经历过形形色色的怪异情况。C举例,他曾遇过一名自称是图博人(Tibetan)的参与者,但这名参与者除了自称是图博人之外,他对于图博的文化与宗教一无所知,且介绍时用的还是汉姓,被问及自己的工作时更是支吾其词。
图博是Tibet的音译,为中文世界中常称的「西藏」。图博人常用「图博」作为自我认同展现,除对抗中共的文化与政治霸权,也希望能找回图博人的社群与文化认同。
C向记者表示,这名怪异的参与者对于活动主题与会后讨论毫无兴趣,而是对于某个科系中的某几位同学的背景与个人隐私兴致勃勃,让他的警铃大响,「我们没办法确认,我们只能说他很可能是一名告密者(Public informant)。」C还称,更过分的是这名「告密者」还向活动中的其他人「警告」,说C是中共派来的间谍,要大家小心,让C啼笑皆非。
学术及政治 每次返国都胆战心惊
不只会有来路不明的「告密者」乱入,有些与中共关系密切的学者也会参与C所举办的活动,某次经历让他惊觉,原来他工作的地方是有风险的。
C说,在一次活动会后,他听闻来访的中国学者私下评论:「(这的单位)好像也没传闻中那么那个。」C完全明了他们口中的「那个」所代表的政治意涵,从那时起他才了解,原来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关注英国学术单位的一举一动。
即便获得中国学者「没那么那个」的评价,C每次返国仍相当忧心,「我回家探望家人,出入境中国的时候都会特别担心,但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因为我觉得我没有违法,没有Anti-China(反中),但我就是会担心。」
「我能在英国很幸运了」使命感让海外中国人组织运动
自我审查、疑神疑鬼、忧心远在中国家人的心情、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这些就是不少海外中国人的日常写照。被问及为何要在这些巨大压力下继续组织运动,T向记者表示,「是使命感」。他说:「我至少人在英国自由活动,那我有义务去为在中国更发不了声的人发声,所以我已经很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
T坦言,当然会有压力,但是不做的压力会更大,「因为不去做,其实也是一种自我审查,是在为了恐惧而抛弃自己想说的话。我更愿意能够去作出属于自己的选择,去勇敢面对这些事,这让我至少在心理上获得一种通过行动实现自我解放与力量感。」
做运动 是为了给自由人一个家
「天最暗的时候,都是黎明快到的时候」,他对未来并不悲观,但也没有不切实际的想象。T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会对中国境内产生什么天翻地覆的革命与变化,他只希望为他理想的未来铺路、做准备,去培养一个社群,「让大家继续能够有勇气的活下去、去发声。」
T感性地说:「因为我们本身也是给了很多人一个温暖,去坚持下来他们内心的这份火苗。他们有些人会回国,他们回国自然也会去影响别人,这算是一个蝴蝶效应,是搧动一个小小的翅膀;然后如果他们一直留在英国,我们也能形成一个自己的社群,给希望有自由表达能力的人一个家吧,一个港湾。」